副本时代:繁殖还是创造 01|离线在abC艺术书展

前不久离线参加了abC艺术书展的对谈活动,在现场,作者双翅目、重轻和克里斯一起聊了聊“副本时代:繁殖还是创造”。话题围绕“副本”概念展开,我们也觉得对于即将出版的《离线·副本》来说,这是一次非常细致的导读。从今天起我们会陆续推送活动实录,欢迎大家先睹为快!

副本时代:繁殖还是创造 01

李婷:我想,提到“副本”这个词,可能在每个人的思维里,大家的第一反应是非常不同的。我们在做选题的时候提到“副本”,编辑们在文档里面写了非常多的、五花八门的东西。可以看得出来,这个词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当下,都有非常大的诠释的空间。

一切事物自有它的源头,所以如果我们要去呈现这个话题,或者更多地讨论这个话题,肯定还是要从这个词的源头去谈一谈。

副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?它也有发展的历程。到今天可能还承担了当下社会文化的一些特殊含义。

今天的两位嘉宾重轻和双翅目,在我们的《离线·副本》里正好一个是开头,一个是结尾,对副本的生发和流变有非常完整的接力过程。我们今天就先从双翅目开始。

双翅目给我们写了新刊中的第一篇文章,主要介绍了副本概念是怎样出现的。

我们说复制等于复制副本,因为我们复制,才会有复本。复制是怎样随着时间、使用的人还有技术逐步变化的?请双翅目来跟我们分享一下。

双翅目,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博士,科幻作者,出版有中篇科幻集《公鸡王子》《猞猁学派》。

双翅目:好,谢谢介绍,我就直接进入主题了。

有幸在这本书的专题里排第一篇,也是因为我的那篇是介绍性的文章,梳理了一下古典的复制,主要是从西方的角度。当代我们去聊复制,最常见的、最易了解的就是视觉复制,一张照片其实就是一个视觉复制。视觉复制再往前推一推,比如说我们去看西方画,去看伦勃朗、米开朗基罗或达芬奇的画,你会觉得它的空间就像真的一样,它的纵深就像真的一样。透视在中国画里其实跟西方的单点透视是不一样的,我们会觉得西方的单点透视是对空间的复制。

为什么西方的复制在从古代开始就会有“我画得越逼真,就复制得越好,它的艺术标准就越高”这样的理念?

有一个小的例子。一个最出名的小故事就是在古希腊有两个画家,他们俩要比赛画画。有一个叫宙克西斯的画家就很自信地画了一束葡萄,鸟看见葡萄觉得葡萄像真的一样,就去啄画上的葡萄。宙克西斯就非常高兴,说我画得非常真,把鸟都给骗了。然后他跟他的对手画家帕拉西阿斯说,你把你的幕帘揭开,让我看看你画的到底是什么。但是帕拉西阿斯说,幕帘就是我画的画。在这个比赛当中帕拉西阿斯赢了,因为他画的幕帘像真的一样,把人的眼睛都给骗过了。

这是西方关于“真或假是艺术标准”的一个很经典的故事。但梳理中国的绘画史时,你很难找到这样的故事。有一个比较边缘的故事,三国时期孙权有一个很好的朋友,也是他手下的画家,叫曹不兴。他有一次在画屏风的时候不小心点了一个墨点在屏风上,孙权觉得墨点是只蚊蝇,就想用他的长袖把蚊子拂掉,结果其实那是一个很像蚊蝇的墨点。这在绘画史上就被称作“曹不兴误笔成蝇”。

也就是说在中国绘画的逻辑上,其实“像”不是首要的标准。中国的绘画讲究“气韵生动”,没有说要“像”。

那么当我们去聊复制的时候,你会发现其实有时候文化对于复制本身,有一个艺术标准。有些文化就把“像”当作复制的标准,是“真”或“最好”的艺术标准;中国的艺术标准就不是以“像”为主,它的“像”是另外一个体系。西方的“像”就是一定要有一个客体的我以外的世界,哪怕梵高,也是坐在野外对着野外的风景去画。但是中国古代的画都是“饱游饫看”,就是要围着这座山看完了以后,才能把这座山在我的心中的意象画出来。

在现代性以前,西方的角度,是要把真实的世界复刻出来。在文艺复兴以后出现了著名的单点透视。透视法是大家学画画都要学的,这是对空间复刻的标准。

当然20世纪又有画家去反思单点透视到底是不是我们真实的视觉体验。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图像学家叫潘诺夫斯基,他专门分析了这一问题,发现西方文艺复兴以前,很多画的画面其实并不是很均匀的空间,不是单点透视。而我们的视网膜是内凹的,它其实并不是一个像视窗一样的平面,所以我们真实的视觉体验,肯定不是在一个平面上画一个横平竖直的消失点。非单点透视、多点透视的内容都不是我们对外界的真实体验。

我们去西方的教堂看关于基督的“架上画”,那其实是我从一扇窗户看出去的,是我对世界的认知。

西方的绘画传统就是“窗户外面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”,我们要copy的就是窗户外面的真实的世界。所以西方的“副本的真实”其实已经是一个“被规定的正本”,正本不一定是真实的,正本已经被这种视窗文化规定。(相比之下中国画就是卷轴的。)所以我们今天聊“副本”,聊的也就是我们该如何理解正本。正本本身是随着时代变化的。

再往后我们有了照片,我们就开始有暗箱。我们看电影会看到早期的摄像师钻到一个暗箱后面,黑幕布一盖,那个时候的照片是小孔成像的原理。

所以在暗箱的时期,小孔成像已经稍微有一点跟以前不一样了。以前我们是从窗户往外看,但是小孔成像的小孔其实就是在模仿我们瞳孔的收光逻辑了,所以现代性以后,我们会发现复制从“复制窗外的世界”变成了“复制我们双眼对视觉感受的机制”。

19世纪的时候,我们开始有了最早的立体像,也就是说用两片眼镜去看。现在的立体电影也要带分光镜去看,立体电影拍摄的时候,也有两个镜头,这其实是在模仿我们双眼的机制。

现在我们开始看高帧率的电影,高帧率跟之前的24帧有什么区别?因为我们人眼的分辨率不一定有那么高,但是人眼的视觉细胞接收信息的刷新频率是非常高的,所以高帧率其实也是在模仿我们人眼背后的高刷新频率,所以我们会觉得60帧、120帧看起来就是比24帧要清晰。

所以大家会发现现在的“图像对于外界的模仿”已经开始模仿我们双眼真实的接收图像的机制。所以在当代,我们复制的就不是外界的真实,我们复制的是双眼最真实的接收机制——我们开始去copy机制了。所以现代性之后,副本copy的逻辑,已经从外界世界变成了我们感受到的生理体验。

虽然我这里说的是视觉文化,但你也会发现在其他各个方面,我们的复制已经跟以前关注外界的复制不一样了,我们开始去复制自身感受器的发生逻辑。所以就像我这篇给《离线·副本》的文章中想表达的,大家可以去思考古代和现代对于正本的不同理解,然后就会发现,古代是向外投射的,而现在可能是向内投射的,那么就可以换一个视角去理解今天的副本生产的意义。

我相当于先起头说一下我的这篇文章,也顺带区分一下西方的古典和中国的古典以及当代的区别。关注这个区别,会更好地理解副本和正本之间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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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婷:刚才讲到我们把观测的重心从观测外部转化到观测自己内部,这个视角整体上还是围绕人自己的。

在文章里双翅目还有一条比较明确的时间线,就是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,然后再到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,最后到当代的技术革命。推动这个时间线上的“复制”发生变化的,实际上是技术导向的。技术对于复制的发生乃至繁荣,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。

(未完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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